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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12.兩輩子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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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.

醒過來時,窗外的雨停。

鳥兒不見了,剩下葉片尖的水滴一顆顆的落。房裏的白盞燈沒開,灰蒙蒙的簾子半拉遮住大片的光景。

眨眨惺忪泛酸的眼,我舔舔嘴唇喉嚨發幹,偏頭想找鐵杯裏的涼水喝,發現臨床的男人正盯著我。

我直楞楞的與他四目相對,他的眼珠黝黑,像是黑寶石,讓人想把它們挖出來捧在手心細細把玩。

窩在我心房沈睡的它蠢蠢欲動。

他不再看靠窗的玻璃瓶與藥丸。我別回頭不願再看他。

頭疼癥犯時我的腦袋動彈不得,即便躺在床上,稍一偏頭我所見的方正空間天旋地轉。

隱約見我聽見他下了床,擠進我冰冷的的被子裏,他擁住我。

我猛怔。他灼熱的體溫會燙傷我的皮膚,他美妙的氣息撲面而來,令我不自覺的放松全身,依舊很不自在。

我想推開他。

它露出猙獰的笑拒絕我的請求,阻止了我。

「謝謝。」

他輕輕摟著我,埋頭在我的耳邊說。

11.

被註入鎮定劑灌下安眠藥強制入眠之前,我仔細聽他的微弱綿長的呼吸,趁他睡著的時候不註意,輕手輕腳地偷走了他的玻璃瓶。

白綠紅的膠囊實在太多,滿滿的撒了一整桌疊成小山,一顆顆小小的易溶易化,我就幹脆把它們全部丟進了他床底下的痰盂裏。

我握著冰涼的玻璃瓶出了門,迎面撞上拎著一袋無關緊要東西的蓬頭垢面的老人。我不知道老人來這發頓牢騷到底有什麽意義。像是事由興起,想起這兒困了個任他洩氣的人順道就來發發脾氣。

但我明白為求自己的心安,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。

老人慌不擇路地撞上我,擡眼瞥了我一眼,提著白袋子的手不斷微顫。待老人蹣跚地走過我的身側,我拍拍胸前的褶皺轉過身,攥著玻璃瓶朝那個矮小老人的後腦勺砸了下去。

即使我從未接受過正規的教育,學過有關人體結構的知識,我的大腦告訴我人的後腦十分脆弱。

若傷則非殘即死。

在老人即將踏進房內的那一刻,易碎的玻璃瓶與他的後腦相碰。

玻璃瓶乍破,裏頭摻夾連續纖維的渾黃液體迸濺,老人未發出一聲呼叫,行將就木的沈重身軀砸在大理石磚鋪就的地上。

老人的手仍緊緊抓著塑料袋。

紅色液體混著渾黃沿磚縫蜿蜒,我攥緊手裏破裂的半個瓶體,朝老人搗了一下,藍白色的粘稠物沾滿尖銳的鋒利處。

周圍全是鬧哄哄的聲音,鼻尖充斥著沈釀已久不知摻雜何物的死水的惡心味道。我甩手扔掉手裏的廢品,扳開老人僵硬地手指奪走他的大塑料袋。

裏面許多大的小的長的短的用黑布裹的嚴嚴實實的塊狀物,散發出教人掩鼻子的惡臭。我將所有塊倒出,在老人躺下的一旁玩起拼圖。

圍觀的人們安靜的目睹我拼圖。好像不是第一次玩類似的游戲,我十分熟練的將黑塊擺在每個塊該在的位置。

地上黑乎乎的一個圖案,老人的傑作由我重新拼成。庸眾們嘈雜的看不出其中端倪,而我能夠確定這是一個沒了頭的孩子身體。

大概,是個女童。

我木訥地看向我的房門,妄想看出些什麽,最後擡手蹭了蹭我的臉。

有東西濺上去了。

很臟。

12.

我緩慢的靠墻蹲下,抱著自己端詳我拼出的女孩。

她缺了顆頭顱,我不知道在哪兒。她被分成許多塊,封死在黑色物質重喘不過氣,沒人能聽見她尖嗓哭喊。

我又看了看老人,他臉朝下沈默的不說話。我學著他,把臉埋進雙臂感到窒息。

影子來了。我擡起頭為他指出地上拼出的女孩。

影子沈默地抓住我的手,隔斷我與女孩的交流。他的身影很高大,他的臉永遠埋在陰影裏,永遠模糊不清,他的存在如同影子虛無不實。

他似乎只能夠生存在陰影之中,遮遮掩掩。矛盾的是,影子無法出現在陰影裏。

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名,我叫他影子。

影子來的時候,圍觀的人已經圍了裏三層外三層,沒有人害怕沒有人興奮,他們扭曲的面龐面無表情的和我一樣,冷漠的正視著眼前的一切。

我不停地拿袖口擦臉,影子按下我的手,他粗糙的指腹劃過我的臉龐火辣的生疼。

我聽見他埋在陰影中的嘆息,仰頭看見他註視我的漆黑面容,蘊莫名急切、不加掩飾的喜悅,和擔憂。

在影子的眼裏,我看見一張孩子純真的面孔沾滿血汙,睜大眼睛望著他夠不到的前路。

「他會傷害你。」影子撫摸我的臉龐。

在我的眼裏,影子與多數人都不同。他有著人性該有的的溫情,不急於施舍;他擁有罕見的抵抗能力,但偏愛看面目全非的日子。他本能享受眾生何求虛幻盛世,卻追逐著真實的醜惡。

對於我和它,影子無法避免因懼怕而產生的軟弱,亦時不時向我流露出堅定不變的意志與對我的忍耐。

「就是這樣我才不想讓他靠近你。」

影子帶來的人帶走了地上的液體,遲來的郎中帶走了老人和女孩,他們一起帶走了周圍圍觀的人。影子牽著我的手送我回房,他替我整理床被,讓我躺下安心睡一覺。

明日醒來,一切與我無關。

臨床的男人還閉著眼睛。我渾渾噩噩地躺在自己的床上,想著影子說的話。

是嘛,會傷害到我啊。

之前影子說我可以自己選床伴的時候,我還很是高興呢。

13.

罕見的,他在讀報紙。

這封閉的地,可供消遣的玩意實在稀少。

我不該稱呼他為臨床的男人了,現在我該稱呼他為,同床的男人。

自從上次他賴在我的床上莫名其妙向我道謝之後,他就纏上了我的床不走。他原本的那張鐵床因為生銹過度而不穩被拉去除銹。他床底的痰盂也被我偷著轉移到我的床底。

他理直氣壯地和我同床異枕。

他告訴我,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很多令不同人感到興趣的事情。他本想讀報給我聽,我拒絕了他。

他不知從哪裏搞了個折疊地小木桌架在床上,手裏握個剪子。他讀報紙一直停留在那一份那一頁,甚至目光從未離開那一個版塊。他一遍遍的從頭到尾的閱覽,嘴角勾起讓我琢磨不透的笑意。

我很好奇他在看什麽,趁他小解,偷偷瞄了一眼。

小木桌上邊紙片零碎,他喊人偷捎的新報紙上邊加粗加黑的大標題寫著,少年殘殺老人。

只字不提其他事。

「好看嗎?」他回來拿紙巾擦幹濕漉的手掌笑問我。

我白了他一眼,把報紙揉成一團說:「我早就不是少年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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